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的逝去对于每一个个体、家庭以及社会都是重大的损失。然而，自从有了人类，就有自杀现象存在。因此，自杀历来是一个沉重而又无法回避的社会问题。近一段时间，“富士康连续自杀事件”被媒体报道后，引起社会广泛关注。我想，“富士康自杀事件”不仅仅是个体宝贵生命的失去和他们家庭永久的痛，更暴露出社会转型期一些应该重视但实际上被忽视的社会问题。近日受组织安排我们在法国国立行政学院埃纳研修，正好有机会去全面、深入地了解法国社会。将法国企业员工自杀状况与“富士康连续自杀事件”作对比，或许对我们分析这类事件发生的原因，寻找预防对策有所启迪。

法国是典型高福利的欧洲国家，但法国企业员工自杀现象并不鲜见。据统计法国每年大约有300到400起与工作直接相关的自杀事件，相当于每天有一名员工因无法承受工作压力而结束自己的生命。近几年金融危机对法国大型企业影响较大，企业员工自杀事件也较前明显增加。例如法国电信公司2008-2009年间有35位员工自杀死亡，2010年一季度就有21人自杀，死者均为主管。法国雷诺公司作为全法国企业员工福利制度成功楷模的代表，近两年也面临员工的“自杀潮”。在号称“成本杀手”卡洛斯戈恩成为雷诺汽车公司CEO后不久就有7名员工自杀，其中5人死亡。法国卫生部将其裁定为工厂事故。这些大型企业多起员工自杀事件，已引起法国社会对这一日益严重的社会问题的担忧和思考。许多部门和企业纷纷成立由精神卫生专家、工会官员等参加的专门调查委员会来调查和应对此类事件，以减少员工自杀的发生。如法国电力公司就成立了“倾听与理解委员会”，重点关注企业内部员工精神压力和心理状况。究其法国近年来大型企业员工自杀事件不断增加的原因，法国社会学家和心理卫生专家普遍认为，这些自杀事件原因是多种多样的。其中，有的是因为员工工作终身制，不能被随便解雇，养成了极度依赖性，对外竞争力弱小，适应挫折能力差；而有的则是因为公司工作环境不好，工作压力大，员工彼此的互信关系被破坏，其全部生活被紧绷在一条“设法升职”或“不要失业”的线上，他们将这种愤懑不平积压的暴力转向自己而自杀。但无论什么原因，专家认为公司的“集体沉默”在这些自杀事件中起着相当大作用，即有人自杀，公司三缄其口，这种避而不谈会破坏生者关系，预示死者没有任何价值，使人心灰意冷。在这种情况下，自杀案往往会连续发生。

法国如此，那么富士康员工连续自杀事件是偶然的吗？究竟有哪些因素促成这些事件的发生？我们又如何去应对和预防它们的发生呢？

富士康公司是由台商投资，涉及电脑、通讯、消费电子、数位内容、汽车零组件、通路等多个领域的大型企业。在深圳就有42万多名员工，85%以上是80后和90后出生的年轻人。以制度严格，管理规范著称。然而，就在最近短时间内却连续发生了数起员工跳楼及其他方式的自杀事件，其中多人死亡，引起社会极大地关注。人们在为那些年轻的生命逝去而惋惜的同时，都在试图寻找其发生的原因。

从一般意义上讲，自杀的原因多样而复杂，有个体生物学因素、社会心理因素等。就富士康自杀事件而言，我以为至少有以下几个方面值得高度重视。第一，企业管理模式和文化价值取向。富士康的企业精神非常严谨，管理相当严格，但是对员工的内心世界和精神生活关注极为不够。由于工资与自己业绩密切挂钩，企业员工除尽力工作外几乎没有文化娱乐活动，每天机械的工作带来的烦躁情绪无法排解而日积月累。与此同时，企业内缺乏人际间相互尊重，员工关系冷漠，各级管理层与员工没有必要的沟通，也没有良好的企业内部支持系统，员工的压力和困境无法通过这一支持系统得到有效地帮助。在出现连续自杀端倪的时候，没有及时采取有效措施，而是与大多法国企业一样推卸责任，“集体沉默”。第二，员工自身压力和个体素质。富士康基层员工大多是文化水平不高，家境困难的年轻打工者，家庭的期盼，自身的理想，繁重而又机械的工作以及窘迫的生活现实无不给他们带来沉重的压力，一旦遇到挫折就有可能采取极端行为。第三，社会环境。我国工业化进程的加速，形成了一大批城市打工者，但从某种程度上讲，他们是一群容易被忽视的群体，是常常被城市边缘化的人群。这些年轻的打工者被排斥在大城市之外，没有宽敞的住房，孩子难以上学，城市的公共服务也与自己无缘，更谈不上心理的疏导和压力的宣泄，这一切都在一定程度上挤压他们苍白的心理空间。从这种意义上讲，富士康连续自杀事件就一定不是偶然和孤立的了。

自杀现象是一个沉重而又无法回避的社会现象。中国的自杀率在世界上处于中等偏上状况，年自杀率为十万分之二十三。因人口基数大，中国每年自杀死亡的人数占世界自杀死亡人数的百分之四十以上。正因如此，世界卫生组织于2003年将每年的9月10号定为自杀预防日，旨在唤起民众对自杀的关注和对生命的珍惜。尽管目前我国还没有企业员工自杀情况的综合调查报告，但自杀现象一定不会是偶然和少数，尤其随着社会的转型和工业化进程的加快，这一部分群体的生活和心理状况不容忽视。就富士康自杀事件而言，我们不应也不能仅仅停留在惊愕和惋惜层面。而是应该在更深层次上去思考此类事件发生的原因并采取积极干预措施。我们只有从公民的个体素质培养做起，关注弱势群体的生存状况和心理卫生，改善企业工作的整体环境，构建良好的企业文化，不断完善社会保障和救助体系，建立起对个体适合的支持系统，才能够减少类似富士康自杀事件这样的悲剧再次发生，我们的社会才能不断地走向文明与和谐。

                                  （2010.6.9 巴黎 沙维伟）